一双布鞋（11春工商 叶琴华）

 一双布鞋  

11春工商  叶琴华

春寒料峭，细雨绵绵。今年的气候有些反常，快五一了，天气还是冷的要命。六十二岁的父亲抱着一双布鞋，光脚走在湿淋淋的马路上。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人疑惑的眼神他全然不顾，神情自若地走在车水马龙的路上，任雨水在他的脚边一路开花，捂在怀里的布鞋的温暖超越了雨水的温度。

    父亲只是传达室一个看门的老头，一个发挥余热的岗位。因为在家呆着老是和母亲有鸡毛蒜皮的冲突。母亲不是嫌他菜做的不好吃，就是说他碗洗得不干净，要不就是做事情速度太慢。一个急性子，一个是慢性子。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就是一路吵来的。尤其是在他们两个都退休呆在家后，小冲突是越来越严重起来。于是父亲便想出去工作，这样问题倒也解决了，母亲在家也没有了对手，家里清静了许多。

从我懂事起，我就没觉得父亲和母亲的生活里还有爱情。他们两个之间只有婚姻，而且只是被一张似奖状一样的婚书捆绑着。三十七岁的我从没见过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浪漫之举和听见过他们爱意绵绵的情话。有时他们两个老人会开一些玩笑，比如父亲说他年轻时是帅哥，幸好生的女儿都象他，言下之意，就是说母亲没他好看。母亲笑父亲最多的就是：父亲结婚时穿的衣服都是借来的，人么瘦的猴精一样，还叫帅哥？听他们相互揶揄对方时，我和妹妹心里总是很幸福。父亲是个没有怨言和脾气的人，母亲每次向父亲开火时，父亲总是默默忍受，或者暂时离开一下，等母亲气消了，两个人也就没事了。父亲的无限包容收纳了母亲的一切，包括她的缺点。三十多年来，他们两个与其说是夫妻，更不如说是一对老搭档，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你忙你的工作，我忙我的家务，配合的很默契。

记得我十二岁那年，母亲因为纳鞋底而把针不小心弄进床里刺到了父亲的屁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母亲做过布鞋了。所以当我那天见到父亲脚上穿着一双新布鞋之后，我就很纳闷了。这是一双一看就知是手工做的布鞋，白底黑邦，鞋底是密密麻麻手工纳出来的，针脚很不匀称，鞋边上还有许多布渣渣，和商店里卖的北京布鞋比起来，是又粗糙又难看。

我问父亲，这是哪来的布鞋？父亲说，这是你妈二十年前做的，一直放着。因为只有一双了，我一直舍不得穿。你妈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也不行了，做不了鞋了，这是你妈给我做的最后的一双鞋了。我不清楚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父亲是如何保存这双鞋的。也没见他拿出来过。从乡下的老式衣柜、老式箱子，再到城里的组合衣柜、新式鞋柜，从我读书、毕业、结婚、生女，乡下到城里的搬家迁居，我竟然不知道父亲的箱底竟然还压着母亲做的这样的一双布鞋。

母亲在边上听着我和父亲的谈话，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我侧过头去，发现母亲在时光岁月里布满皱纹的眼睛依然美丽如初、纯净如初！

父亲很珍惜他的布鞋，雨天绝对是不穿的，碰到抽烟的人他总是小心翼翼，怕人家的烟灰烧坏鞋面。天晴的时候，他总是把布鞋刷的干干净净的，不沾一丝尘埃。所以，当他那天在下班时刚好遇到下大雨时，他毫不犹豫地脱下了布鞋，抱着他无比珍贵的布鞋，从西山路上班的地方光脚走回到了位于塘南路的家。从城北走到城南，穿越整座城市。

母亲见到光脚回家的父亲，愣了一下之后，又和往常一样的骂开了：发神经啊，这么冷的天赤脚走路。接着忙着给父亲倒热水暖脚。父亲却若无其事地说，我怕把这双布鞋弄坏了。路是冰冷的，父亲的心可是热的，母亲的心里也一定是暖融融的，我的心里也是。这双布鞋，在父亲和母亲俗世间繁琐的婚姻里承载了他们真实的一生。

时间让年青的脸孔渐渐苍老，岁月也让美丽的往事渐渐褪色。但有一种情还在他们的黄昏时光中演绎，还有一种爱在他们苍老变迁中延续。一双再普通不过的布鞋，走过了生活中的坎坷沧海，翻越了婚姻的围墙，扣击着我们心灵的最深处。

                               2011年6月